从欧洲旅行家的早期岁月一直到19世纪殖民主义时代,地理学都是一种与东方知识密不可分的强大科学。对于马来半岛而言,中国人是惯常探访者,他们早就绘制了本地区的一些海岸地图。其中一些成为诸如马可·波罗这批欧洲人的珍贵资料,这些人的地图制作于1292至1294年。从那时起,这一区域的地图被囊括进古典时期、中世纪以及早期现代欧洲的一些地图集当中。然而,暹罗在欧洲关于这一地区的地图中出现得尤其晚。直到16世纪后半叶,它才在葡萄牙人的地理大发现当中出现。此后,暹罗才真正被那些杰出的制图者所熟知。
拉玛一世国王的战略地图,图片来自《图绘暹罗 : 一部国家地缘机体的历史》。
法国人和荷兰人在17世纪是制图技术的领导者。法国宫廷还专门建立了一个由几代制图家所领导的科学协会。这些国家也属于当时进行东方探险活动的主要欧洲列强。法国与暹罗在17世纪80年代的紧密关系促进了暹罗地理知识与制图技术的发展。路易十四宫廷的法国使者与制图家出版了一些暹罗地图,并将他们的知识传递给其他欧洲制图家。一位在1686年跟法国使者一起到暹罗旅行的制图家绘制了地图。从那时起,暹罗出现在欧洲制图家所绘制的所有的这一地区的地图上。
尽管如此,在19世纪后半叶之前的所有地图上,暹罗的细节部分或多或少地局限在沿海地区。内地在当时对欧洲人来说还是未知地带。只有少数几位耶稣会传教士和旅行家在17世纪中叶探访了佬人国家。1636年,一个荷兰人试图绘制一幅从位于今天泰国北部的中央平原的湄南河到佬人国家的河流路线图。这幅图表明,他关于内地的知识十分缺乏;湄南河在地图上被认为是流向澜沧(琅勃拉邦或万象)并往北流向里皮,而它实际上是在如今的老挝—柬埔寨边境上。
约翰·克劳弗德使团在1821年前往暹罗,部分目的在于对这个国家的自然资源进行科学研究。作为一位地理学家,克劳弗德绘制了十幅关于暹罗湾东岸的地图,其中包括一幅从曼谷通向海湾的湄南河运河的沙洲和浅滩的地图。亨利·伯尼也想要了解兰那的情况。正如他所说的,直到那时,对这个地方“欧洲地理学家还一无所知”。但是,由于他在1825至1826年作为英国使节被派往曼谷,他无法得偿所愿。直到1830年,克劳弗德还在说,欧洲人对暹罗北部边境的了解仅比猜想稍微好一点。
一位法国绘图师绘制的暹罗王国及其邻国的地图,1686年。图片来自《图绘暹罗 : 一部国家地缘机体的历史》。
自从墨卡托发明了涵盖整个地球的经纬度矩阵,世界就充满了等待被填补的空白区域。新世界被“发现了”。非洲人的非洲被找到了。那些未开发地区被开辟出来,并标记在地图上。确实,现代的地图绘制鼓舞了无数探险队实现标绘出整个世界的愿望。跟几百年前的前辈一样,克劳弗德和其他一些探险家以及那个年代的殖民当局都试图制作出暹罗和整个地区的地图。自从地理学知识在殖民当局以及探险家和管理者眼里成为一门主要科学,对地理学知识的渴望似乎就成为殖民扩张的一个组成部分。拉里·斯特恩斯坦讲述了詹姆斯·洛上校的事情,洛制作了一幅这一相对未知地区的地图,作为升职的办法。洛意识到人们对东南亚大陆不怎么了解,而克劳弗德的勘测马上就要出结果了,于是他匆匆忙忙地制作了关于暹罗、老挝以及柬埔寨的地图,这项工作受到他上级的热烈追捧,他由此获得了两千西班牙银元的奖赏。但这幅地图是在当地居民自愿提供信息的基础上,而不是真实勘测的基础上绘制的。斯特恩斯坦在他文章的大部分篇幅中指责洛的1824年地图,他对这幅地图仔细分析,以表明它是用过时的数据绘制的,忽视了新发现和本土资料,而且“几乎完全是建立在道听途说的基础上的”。但洛的地图和他的故事还是表明了当时欧洲人对于暹罗地理学知识的了解状况,尤其是制图技术在19世纪上半叶的发展。
当时地图中的内地仍然是未知的领域。例如,约翰·鲍林爵士在他1857年的著名作品中,就相信在中央平原与兰那之间有一片未知的沙漠。湄公河的走向被认为是从其源头向东南笔直而行。它位于琅勃拉邦南部的巨大转弯(湄公河在这里一直往东,直到再次往南转弯),直到安邺于1864年出版的作品才为人所知。直到那时,今日泰国的整个东北地区几乎一片空白,似乎仅仅是湄公河与沿暹罗东北山脉之间的一片狭长地带。19世纪50年代以前,暹罗在欧洲人的知识中除了看起来像“古代之斧”之外就没什么印象了。实际上,一份18世纪早期的记载称它的形状像是一弯新月。很明显,这些地图是建立在从当地民众那里获得的信息基础上的,这些民众还没有球体的参照意识,而且对于内地和湄公河的地理学也所知甚少。
尽管地图中的表述各不相同,但这些地图全都惊人相似。暹罗只是坐落在湄南河河谷以及马来半岛的上半部分。在北部边疆,暹罗只延伸到披猜、彭世洛、素可泰甚至甘烹碧南部以外的一小片地区。在东部边境,暹罗王国以一条巨大的山脉地带为界,在这外边是老挝和柬埔寨。像克劳弗德和鲍林这样的人认识到,老挝、柬埔寨以及马来地区的人们处在暹罗、缅甸、中国和越南此消彼长的权力影响之下。但很明显,他们希望由某一强大的王国掌管这些弱小国家,而不是在边缘地区维持无边界及多重宗主的情况。这不是对任何历史声索的证明或反证。毋宁说,这表明了他们如何在地理学上设想暹罗,以及那些被调查者、当地人认为什么是暹罗、什么不是暹罗。地图与记述可能表明,在暹罗人自己的认知中,兰那、佬人以及柬埔寨人所在地区并不是暹罗的一部分。
(本文选摘自《图绘暹罗 : 一部国家地缘机体的历史》,[美]通猜·威尼差恭 著,袁剑 译,译林出版社2016年12月。经授权,澎湃新闻转载。现标题与小标题为编者所拟。)
([美]通猜·威尼差恭 著 袁剑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