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大唐帝国开疆拓土历史的读者很多,但真正知道唐朝初年,中国领土曾经扩展到朝鲜半岛大部分地区的就读者不多了;而知道唐朝在朝鲜半岛的领土被一个小国新罗步步侵占的人就更加少了。
是新罗这个小国特别能打仗吗?其实并非如此,原本在朝鲜半岛最弱势的国家就是新罗。那么弱小的新罗是如何从强大的唐朝手上夺得土地的呢?我们不得不佩服新罗统治者将唐朝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手法。
公元七世纪朝鲜半岛上存在三个国家分别是高句丽、百济、新罗。这三个国家相对于中国面积是不很大,但是战争欲望却不低。在唐朝介入之前的半个世纪半岛三国彼此攻伐就有23次之多。当时在这三个国家中以打败过隋军的高句丽最为强大,再次为百济,新罗最为弱小。
在公元554年管山城战役后新罗就和百济成了死敌,双方进行了一个世纪的死斗。此时力量较弱的新罗已经节节败退,公元624年更是输掉了“国之存亡在此一役”,丢失了西部的六个城池;于此同时,其北部还遭受着高句丽的巨大威胁。但是弱者自有弱者的生存之道,新罗立刻就抱上了唐朝的大腿。
在被百济打得打败的第二年,也就是公元625年新罗便“遣使大唐朝贡。因讼高句丽塞路,使不得朝,且数入侵”。结果唐太宗第二年就遣朱子奢前来逼迫高句丽荣留王“使高句丽奉表谢罪,请与新罗对使会盟”。627年百济携带之前战胜的余威“复新罗侵夺地分,大举兵出屯于熊津。罗王真平闻之遣使告急于唐,王闻之乃止。”
唐太宗李世民
随着新罗依靠唐的威势成功震慑住百济和高句丽之后,新罗和唐朝的关系就一度冷却了下来。从公元633年到公元639年除了给新罗善德王册封外,双方基本就没有外交互动(注:册封为唐朝遣使,换句话说新罗六年时间一次外交都没有过)。
642年正月新罗再次向唐朝朝贡。有意思的是,同年七月百济就再次对新罗发动了攻击,一口气夺取了新罗西部四十余座城市和西南重镇大耶城。新罗第一时间求援的却不是唐朝而是高句丽,不过却被高句丽提出了领土要求。在得不到满足之后,高句丽第二年伙同百济攻打新罗。到了这个时候,新罗只能立刻向唐朝求援,上言:“高句丽、百济欺凌臣国,累遭攻击数十城。两国连兵期之必取。将以今兹九月大举,臣社稷必不获全,谨遣陪臣归命大国,愿乞偏师,已存救援。”
可以看到,新罗对唐的姿态此时放的非常低,只“乞求”唐朝派一支“偏师”让新罗得以“获全”社稷而已。而唐太宗又是个好大喜功之人,加上之前新罗已经恢复了朝贡立刻就给了“甜头”,第二年也就是公元644年便派使臣出使朝鲜半岛告诫高句丽和百济“新罗委命国家,朝贡不阕,与百济宜即戢兵,若更攻之,明年当出师击尔国矣。”
到了今天,在很多韩国人心中渊盖苏文依旧是个不折不扣的英雄
也许历史真的要救新罗吧。此时高句丽的执政者渊盖苏文是个“不给面子的”,他对唐朝表达了他“自非我侵地,兵恐未能已”的强硬态度。这下可把李世民给得罪了,渊盖苏文的强硬表态,促使他下定决心对高句丽“不得不讨”。
同年渊盖苏文派人使贡白金,结果唐太宗不纳反而囚禁了高句丽的使节。而作为宗主国的唐朝不接受附庸的朝贡,还囚禁使节已经充分说明了唐朝的态度。果不其然,次年,李世民亲自披挂上阵,攻打高句丽,新罗立刻就派兵三万助战,日后的军事联盟此时就形成了雏形。
在唐朝眼中,相对于新罗,百济就显得不那么“忠诚”。虽然百济一开始就表示“固请发兵,即与官军同伐凶恶”,但是到了真正开战的时候,它非但没有鼎力相助反而“征兵新罗,乘期间袭取新罗七城”。这直接导致自顾不暇的新罗除了刚开始的配合外,全城只能作壁上观,集中孱弱的国力防御百济。
进而,唐军原本计划的水陆并进计划也泡了汤,只能让水军变成了配合陆军的偏师。直接导致了第一次征伐高句丽的失败。此后百济变本加厉,“朝贡遂绝”。使得“欲征高丽,先灭百济”成为后来唐朝统治者的既定政策。
当时的朝鲜半岛局势,半岛南部的“迦耶”地区被日本的菊花王朝(自称大和王朝)所控制,称“任那”。中国南北朝时期,菊花王朝得到南朝敕封为“使持节、都督倭国、百济、新罗、任那、秦韩、慕韩六国诸军事、安东大将军、倭国王”进一步获得干预半岛政治的权益,诱发后来与唐帝国的冲突。
在唐朝看来,相比起桀骜不驯的高句丽和阳奉阴违的百济,一直“恭顺忠诚”的新罗无疑无疑是非常可靠的。甚至新罗还要求“改其章服,从中华制”。唐朝因此对新罗的重视程度逐渐提高。
到公元655年,高句丽和百济再次联手入侵新罗,唐朝不再像以前那样“调停”,而是直接“遣营州都督程名振、左右卫中郎将苏定方,发兵击高句丽”,保护新罗安全。
公元651年,百济再次恢复了朝贡,试图修复与唐朝的关系。但是新罗早已抢先一步于公元648年就对唐朝提出“百济强猾,屡肆欺凌….若陛下不借天兵剪除凶恶,则敞邑人民尽为所虏,则梯航述职无复望矣。”
公元650年金法敏再次入唐游说提出,如果百济不奉诏,新罗将会“自兴兵打取”,一副儿子我替爸爸教训它的做派。结果在公元651年,百济得到的答复就是“是岁,百济遣使入贡,上戒之使勿与新罗、百济相攻不然吾将发兵讨汝。”
公元659年4月,百济攻入新罗边境,新罗就以“百济频犯境,王将伐之,遣使入唐乞师”。唐朝随之在公元660年4月派除了一十三万大军全力攻打百济,期间百济多次遣使乞罪,但是唐朝此时已经铁了心了。最后苏定方带着“以王及太子孝、王子泰、隆、演及大臣将士八十八人,百姓一万二千八百七人送京师”。
苏定方在灭亡百济之后,对新罗人说“吾受命以便宜从事,今以所得百济之地分,赐公等以食邑,以酬厥功,如何?”当时新罗表示“大将军以天兵来,副寡君之望,雪小国之仇,寡君及一国臣民抃之不暇,而吾等独受赐以自利,其如义何?”
之后唐朝在百济旧领设置了熊津、马韩、东明、金涟、德安等五个都护府管辖,百济宣告灭亡(在灭百济的过程中,唐军还在白村江一战中大败前来增援百济的日本军队)。百济国土直接成为唐朝的新领土,而高句丽在坚持了三年之后被唐军消灭。
倭国在那时多以遣唐使的形象出现,白村江之战在唐日两国一笔带过的不愉快事件
唐朝将除了上文所述的百济之外,也对高句丽进行了类似的处置“分高丽五部、百七十六城、六十九万余户,为九都督府……总兵二万人以镇抚之”。唐的国土扩张到朝鲜版大大部分地区。
好了,现在半岛的敌人已经毁灭干净了,隔海的日本也老实了。是时候该让东北亚这数百年的混乱结束了吧?
答案是否定的,借助唐朝的手消灭了两个死缠不休的敌国之后,新罗的终极野心此时也复出水面--从唐手中夺取曾经的百济和高句丽领土,由新罗完成对原本三国领土的统一。
公元671年新罗文武王在答薛仁贵书中提到李世民曾经许诺“朕今伐高丽,非有他故。怜你新罗摄乎两国,每被欺凌,糜有宁岁。山川土地,非我所贪,玉帛子女是我所有。我平定两国,平壤以南,百济土地,并乞你新罗,永为安逸”。
唐与新罗是否真有这个约定存在争议。不过新罗将其提出其实已经表达出了在共同的敌人消失之后,过去的那个唯唯诺诺表示不会接受百济土地的“儿子”已经不复存在了。
薛仁贵其实在和新罗的战争中吃了不少败仗
公元670年之后,唐朝西部战事吃紧,唐高宗紧急调走了薛仁贵去对付吐蕃。新罗乘机煽动高句丽遗民叛乱。唐罗同盟遂告破裂,战争正式打响。
战争中新罗一度拿下了大半百济故地,同时扶植了高句丽的新王。迫使唐朝重新起用大非川战役中战败的薛仁贵来镇压。新罗战败上书谢罪议和。唐朝接受了休战,新罗乘机加强整备,同时对内平定了亲唐派政治势力的谋反,再次叛唐。
之后战端再起,虽然唐朝又调来了老将刘仁轨为统帅,但战略方向在西边吐蕃的唐帝国面对新罗的死缠烂打,始终时有胜负,陷入了持久战的泥潭。而熊津都督府这些原来百济、高句丽的领土上的人民心怀亡国之恨,唐的统治更加困难。看准时机的新罗,时不时在战场上占到便宜后,就上表乞罪,算是“做足了姿态”给唐朝统治者面子。
东西两线作战的唐朝不胜其扰,由于唐的统治中心在关中,吐蕃的军事压力无疑是心腹之患,相比之下,远在海东朝鲜半岛新占土地即人心不服,又在战略上无足轻重。唐朝高层在权衡再三之后,最终决定,放弃百济和高句丽南部故地,默认了新罗对这一地区的占领,从而放弃了自己的新占领土,后退一步专心经营辽东。新罗得以将国境线向北推进至大同江一线(今平壤一线),
新罗在这长达数代人的博弈中,通过其弱者特有的敏锐嗅觉,先策动了唐朝对头号大敌百济的攻击,然后配合其灭亡了百济,最后在乘着唐军主要精力在西北战事之际,侵吞了原本属于唐朝的战果,最后做足姿态让唐朝承认既定事实。
在这个过程中,唐出兵出钱出力,得到的战果却大半落入了两面三刀的小国新罗的囊中,唐朝更多的收获的是大国颜面和心理安慰。一千多年前的教训历史,不可谓不深刻。
兰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