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5日,日本政府在东京武道馆举行了盛大的“全国战没者追悼式”,天皇、皇后、首相安倍、众参两院议长等6000多人悉数出席,与此同时,数位内阁成员及国会议员参拜了靖国神社。
在1937年至1945年的战争中,日本的“全国战没者”究竟有多少?目前主流采纳的统计数量是310万,除了约80万死难平民外,其余的230万人被奉为是“为国捐躯的英灵”。安倍在今年的致辞中称赞他们是“高贵的牺牲”,在去年的致辞中则称赞他们“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丘吉尔曾言,“谎言绕半个地球了,真相还没穿好裤子”。赞美那些“为国捐躯者”几乎是每个国家政客的通识,但鲜有人去戳破谎言、呈现真相。不过,在日本,已有人指出赞美“光荣战死”的荒唐。
(一)“饿死的英灵”
战争中的军人之死,大致可分为“战死”或“病死”。对于死难的230万军人,日本“相关部门”(厚生劳动省、总务省)并未对死因进行区分。但已有不少学者指出,很大部分系饿死而非战死,其中最知名的无疑是藤原彰。
藤原彰,1922年生于东京,1941年从陆军士官学校毕业后,即成为职业军人,1944年作为连队中队长被派往中国参加“大陆打通作战”,1945年3月作为连队大队长参加“本土决战”,直至战败。战后的1946年进入东京大学攻读历史,1955年出版的《昭和史》一时洛阳纸贵,并引发多名作家、历史学家参与的“昭和史大论争”。曾任日本历史学研究会委员长,被誉为是“昭和史开拓者”“日本现代军事史研究第一人”。
藤原彰在《饿死的英灵们》一书中尖锐地写道:“半数以上的死难日本军人并非战斗死亡,而是饿死、病死。那些供奉在靖国神社的英灵并非死于战场,而是在饥饿与病困的地狱挣扎而死。”藤原彰基于公开的战史资料及厚生省援护局等的资料,推算出饿死、病死者占全部死亡军人的六成以上。
藤原彰在书中举例称:“卡达鲁卡那鲁岛战斗中,司令官承认战死者5,000人、饿死者15,000人。布根比鲁岛在塔罗克那战役以后的20,00人几乎都是饿死的。所罗门群岛上四分之三的死亡日本军人(66,000人)也是饿死的。”“厚生省资料称,东部新几内亚死亡127,600人,各部队报告显示九成以上是饿死的。”
此外,藤原彰的研究显示,在太平洋战场上死亡最多的菲律宾战场,日本死亡50万人以上,其中约八成即40万人是饿死。在中国战线的死亡达455,700人,推算有约四成是因为营养失调、疾病等丧生。
藤原彰在书的序言中申明:“饿死、病死者比战死者多,这并非一个战场的局部特征,而是整个战争的全体特征。当回忆起大量的日本青年被这样人为地陷入饥饿、病困而死的境地,就必须明确这一罪行的人为责任,替死者讨回公道。”
(二)“能站立者,余命30天”
藤原彰的研究是基于史料数据,这些史料被很多经历者的证言所证实。比如,在奥斯汀山(Mount Austen)美军和日军曾发生激烈战斗,当时的日本军人中间曾流传着并不科学、也极不人道的生命判断法则:“能站立者,余命30天;能坐立却不能站立者,余命3周;能躺卧却不能坐立者,余命1周;躺卧小便不能动者,余命3天;无法言语者,余命2天;眼珠闭合无力者,命悬明天。”
曾参加莱特岛战役的著名小说家大冈升平,在其1952年出版的小说《野火》中如是描写濒临饿死的士兵惨景:
“他抓了一把膝间的土,放入口中,散发出一股尿与粪的恶臭。他嘴里喃喃着闭上眼,嗡嗡的苍蝇从远处聚集飞来。他的脸、手以及一切露出的部分,被这吸血的家伙占得满满的。苍蝇也朝我的身体袭来,我挥了下手赶它们走,但它们好像并不认为我和将死的他有什么区别——事实上,我可能也在逐渐死去——它们丝毫无所顾忌。‘好痛!好痛!’他嘴里哼叫着,随后便是有规则的喘息,他好像要睡着了。雨从天而降,雨水打在身体上,苍蝇滑落下来。这时山蛭混杂着雨滴从树上掉下来,掉在远处的拼命地运动躯体,如尺蠖蛾幼虫一般爬向他这个猎物。‘天皇陛下啊!大日本帝国哦!’他晃动着如褴褛一般挂满山蛭的脸庞,叩头惨叫。”
在大冈升平等战争亲历者的作品中,我们看不到政客们讴歌赞美的“高贵的牺牲”“为国光荣战死”,看到的是卷入战祸的年轻生命在饥饿、病困中的奄奄一息、垂死绝望,而藤原彰研究的结论是半数以上的死难军人都是以此形式结束了极为短暂的生命。
也因如此,安倍等后世政客以一副正义凛然姿态讴歌“为国捐躯”、赞美“宝贵牺牲”的行为,才更显荒谬、荒唐。
“以国家的名义”,确实是一个让很多年轻人激动、让很多政客行为“正当合法”的美妙借口,但“为国捐躯”倘若真是如此可歌可泣的“宝贵”,那就先让自己的儿女们上战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