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庆龄在周恩来追悼会上 配图
1976年1月9日早晨,收音机里传出了周恩来逝世的消息。按照几十年养成的的习惯,宋庆龄清晨总要坐在床上收听新闻。尽管早就知道周恩来病危,但挚友长逝的消息真真切切传来之际,宋庆龄顿时失去了控制。她知道为国操劳鞠躬尽瘁,时时关心着自己的那个人真的走了,再也见不到了。泪水不住地从宋庆龄的脸颊上流下来。
宋庆龄得到通知,第二天到北京医院向周恩来遗体告别。
10日下午,在秘书杜述周的陪伴下,隋永清、隋永洁姐妹搀扶着宋庆龄来到北京医院简陋的告别室。宋庆龄忍着悲痛,最后一次仔细端详躺在灵床上的,消瘦苍老的周恩来。
宋庆龄第一次见到他,还是在半个世纪前的1924年。当时这位黄埔军校的政治部主任年仅二十六岁,他坚定沉稳,才干超群、精力充沛,给宋庆龄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新中国成立前,周恩来是在国统区公开活动时间最长的中共领导人。所以,他与宋庆龄有着更多的直接接触。1949年以后,在中共最高领导人中,周恩来也是和宋庆龄走动最多的朋友。生活、工作中桩桩件件的事情,无论大小,他都替宋庆龄安排得妥帖而周到。多年的交往中,两人结下了深厚的战友情谊。
想到与战友的永诀,宋庆龄心如刀绞。告别周恩来遗体后,宋庆龄默默回到了家。她的情绪还没有缓解,就听到了“高层”通过秘书传达给她的批评。大意是:“让她去和周恩来告别,为什么还要自己带人去?”宋庆龄本来情绪就很糟糕,听到指责立刻就按捺不住了。她在卧室里激动地说:“我这么大年纪,就不该有个人扶扶我吗?再说,总理也是看着她们两个(指隋氏姐妹,作者注)长大的,怎么就不能去告别?”宋庆龄一生中十分注意自己的言行,所有事都尽力做到完美,几乎可以说是在个人品质上有些“洁癖”。所以,在几十年的政治生涯中,尽管有人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对她造谣污蔑,却从未动摇过她魅力高尚的形象。这次受到批评,在宋庆龄来说是“破天荒”的。更何况,批评是由秘书传达,这也是对她刻意地不尊重。国家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她还争什么?沉浸在悲痛中的宋庆龄,当时只是在私人空间里,跟身边的人发泄了几句牢骚苦楚,最终还是按捺了下来。
1月15日,她抱病到人民大会堂参加了周恩来的追悼会。
在这以后,“高层”的一些评价又陆续传到了宋庆龄的耳中。这次,她再也无法忍耐了。宋庆龄悲愤至极,在卧室里大发雷霆:“真是岂有此理!说我是‘总理帮’?我就是‘总理帮’又怎么样?我不干了!我辞职!这么大年纪,我也该休息了吧?我回上海养老!”
周恩来去世、邓小平再次被打倒,此时的宋庆龄对中国的政局已经心灰意冷。在原则问题上,宋庆龄从来是说一不二的。既然决定回家养老,她随即付诸行动。宋庆龄吩咐杜述周,说她26日要回上海。杜述周立刻向上级报告,并与空军司令部联系专机。最后,专机定在了27日。
1月24日,宋庆龄写信给廖梦醒:“我写信是要秘密地告诉你,我有可能回家去改变一下环境。可怕的打击(指周恩来逝世)以及我的皮炎和关节炎越来越严重,吃安眠药也没用。我的眼睛似乎总是睁着。”
同一天,她写信给爱泼斯坦:“此信是为了告诉你,我必须回上海去住些日子,因为那里有急事要我处理,且不说我迫切需要从我们最近遭受的震惊和痛苦中解脱出来,也不说那些我还没有告诉你的其他麻烦事。没有必要去麻烦你,你也不能帮助解决我的问题。”
完全不同于以往的是,此次返回上海,离别北京,宋庆龄认真做好了切断同北京一切联系的准备。1月27日,她要求秘书张珏以住宅秘书室的名义分别发函给全国人大、新华社、《中国建设》杂志社、北京地安门邮局和上海徐汇区邮局。函件很是简短:
密:
人大常务委员会:
从今天起给宋副委员长的文件、信件,请寄上海淮海中路1843号林泰同志收。
密:
新华社发行科负责同志:
宋副委员长看的《参考资料》,请寄上海淮海中路1843号林泰同志收。大字《参考消息》也请寄上开地址林泰同志收。
密:
中国建设杂志社:
给宋副委员长的杂志《中国建设》和信件等,请邮递上海淮海中路1843号林泰同志收。
密:
地安门邮局负责同志:
自即日起,寄给宋副委员长和林泰同志的信件、刊物、包裹等,请转上海市衡山路徐家汇邮局投递。
密:
上海市徐汇区邮局负责同志:
自即日起,寄给宋庆龄副委员长和林泰同志的信件、包裹等,请投递淮海中路1843号。
我把这五个函件都公布在这里,是为了使大家了解这次宋庆龄离开北京的决绝态度。对于经常往来于京沪之间的宋庆龄,这种举动是异乎寻常的。
1月27日是宋庆龄八十三岁的生日。就在这一天上午十点三十分,她乘坐一架三叉戟,带着满怀的愤懑离开了北京。
以后的五个多月中,她把自己关在上海的家里,整理资料和物品,不时因勾起对往事的回忆而唏嘘长叹。她已经开始为自己的身后事做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