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中无事 安之若素
作为因变法而步步高升的李定、舒亶们,当然容不得异己之声,他们欲置苏东坡于死地的态度非常坚决。一介文人苏东坡在御史们的拷问下,受尽凌辱,文雅扫地。据说,东坡下狱时,狱官当面就问祖宗五代有无“誓书铁券”(皇帝赐给功臣、重臣带有奖赏和盟约性质的凭证,允其世代享有优厚待遇,犯法时可免死罪,具有特别的法律效用)。按当时的规定,只有死囚才会讯问五代之内有无“誓书铁券”,其他只问三代,可见东坡的罪行之重。只是,作为宋朝当家人的宋神宗,在御史们不断向他提供“反诗”新证据、不断给他诛杀东坡添加理由的时分,他却有点六神无主了。刑不上大夫,宋朝不杀士,这是祖宗成法,他不能开杀戒,当暴君。但东坡反对变法太过火、太显眼,影响了新法推行,形成了负面效应,也是他不得不面对的问题。因而,对于宋神宗来说,东坡成了烫手山芋,放也不是,杀也不是,让他举棋不定。
东坡到底是出于国家大局还是一己之私来表达对新法的态度,成了宋神宗判断此案轻重的关键。他做了一个决定,安排宦官去狱中“卧底”。某日天刚黑,东坡像往常一样,在狱室倒头便睡,躺下不久,有两个人推门进来,什么也不说,也倒头睡下。东坡并未在意,鼾声渐起。清晨四更的时分,他们又悄然分开了监狱,东坡鼾声如故。后来,东坡才晓得,这二人是宋神宗派来观察东坡的,看他心里有没有鬼,心中有鬼,自是辗转反侧,心中无鬼,当然起居自然。第二天,宋神宗高兴地对左右大臣说:“朕知苏轼胸中固无事也!”命悬一发,还能安之若素,熟睡如怡,东坡真是人中之杰,这也是他能从黄泉路上捡回卿卿性命的缘由之一。
探索网配图
记好忘仇 雍容大度
东坡胸中无事,无愁,亦无仇。宋神宗以后,朝廷关于变法的争议从来未曾间断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变法渐渐演化成了党争。变法成了士大夫升迁的那根撬棍,皇帝支持变法,则变法派得势,皇帝反对变法,则反对派得势,许多人通过支持或反对变法而一步登天。王安石去朝,司马光上台,司马光逝世,章惇上台,如此循环重复,推动着北宋这艘大船渐渐驶向破败与衰败。东坡虽然反对一些变法主张,但对变法中利国利民的政策还是非常支持的。他与王安石政治主张不同,遭到王安石的放逐,但当王安石下台后,他和王安石却成了最要好的朋友。他与司马光政治主张有相近的地方,但司马光上台,尽废新法,他又上书指出个别新法不可废。他以事实作为判断变法对错、长短、优劣的标准,而不是像别人一样,在变法中通过站队来追求政治前途。所以,他既不见容于变法一派,又不见谅于反对一派,变法派当政,他受排挤,反对派当政,他同样受打击,故一辈子颠沛流离,屡遭贬谪。不过,无论境遇怎样,他一直豁达,乐观,不记仇,对于曾经欲置他于死地的同僚,人家得势时,不卑躬屈膝,人家失势时,也不落井下石,且总记着人家的好。
东坡和章惇年龄相仿,年轻时曾是好友,终因改革的推进而失欢。绍圣元年(1094),宋哲宗起用章惇为宰相,鉴于本人曾经遭到反对派的攻击、贬谪,章惇在复行新法的同时,还大肆对反对派进行报复。他不仅把已故宰相司马光的牌坊拆了,把朝廷赐司马光的碑文磨平了,还动员十几岁的少皇帝下诏对司马光掘墓鞭尸,其品格之卑劣,手腕之残忍,实属稀有。由于东坡曾经明确反对过变法,同样被章惇划归反对序列,毫不手软。于是,东坡被贬至惠州(今广东惠州市),为宁远军节度副使。东坡习惯了贬谪的日子,无论怎样恶劣的环境,他都优游自乐,精神高蹈,还佳作不断,诗如泉涌。在惠州,他曾作诗:“为报诗人春睡足,道人轻打五更钟。”章惇见东坡贬谪的日子也这般滋养,触动了敏感的神经,马上又将61岁的东坡再贬至昌化(今海南昌江黎族自治县),任琼州别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