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子的抽泣声让他不得不想起那桩沉痛的往事。
1916年冬天,鲁迅全家从绍兴老家搬进北平时,因一时找不到一间相对固定的居所以便写作,就暂时与他家同住在八道湾。兄弟俩没什么矛盾,但一段时间后,为了日常开支的小事而日渐烦恼。原因就出在信子身上。信子花钱如流水,大手大脚,有时做好的饭嫌不好就倒掉重做,被褥衣服时常只用几日就会送给佣人,自己重新做。这样一来,鲁迅原先在绍兴每月皆有积蓄,到了北平每月薪金、稿费都交给信子还常入不抵出,甚至有时会吃不上饭。鲁迅就让他对信子进行规劝,然而,他嘴上答应,行动上却仍然对爱如掌上明珠的信子听之任之。后来,信子竟将日本的父母都接来同住,于是鲁迅就要求算清费用合理出资。信子就因为这个,一气之下就痛斥鲁迅并让鲁迅从此不要回来吃饭。
鲁迅为了这件事,很快搬出了八道湾,从此兄弟二人也断绝了来往。直到鲁迅在上海病逝前,有人问起周作人时,鲁迅只用了一个字来评价他:昏!
“知堂,那些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去想了,你的主意倒让我想起一个人来了。”信子望着一张包北平小吃的报纸对他说,“上面说的李石曾,不是当年和你一起在北大教书的吗?”
“李石曾,不是在海外吗?……”“不,报纸上说他回来了,你看!”信子将那张油迹斑斑的报纸展开在他面前:巨商李石曾归来与年仅三十的女秘书林素珊喜结伉俪……
“真没想到离国十多年的李石曾这个时候回来,真乃天助我也!!信子呀,快拿纸笔来……”当即,给李写了一封厚厚的求救信并让信子第二天前往上海设法找到李石曾。
1948年冬天,李石曾偕新婚不久的妻子林素珊果然来到了南京。
李石曾是名门之后,系晚清大学士李鸿藻之子。早年留学法国,1917年归国后任北大生物系教授,与周作人交往甚密。不久,弃教从商在法国巴黎成为集学者、资本家于一身的特殊留洋人物。此次来上海和林小姐举行婚礼才从信子嘴里得知好友周作人已深陷囹圄。
为怕引来非议,李没有到监狱看望他,而是借访友之便,为他游说开脱。不但靠嘴,还靠大资本家的挥金如土,很快使国民党的军政部长何应钦亲自过问此案。此后,李还找了国民党元老吴稚晖等过去曾和他交往甚密的友人来为周说情。
不久,李石曾让信子劝他安心做学问,并对她说很快会有好消息的。
果真,那段时间,老是有人来他的监室,像是检查他的改造情况似的。于是,对“识时务者,俊杰也”这句古训开始领略到精髓的他,每天除了与来看他的信子聊聊天外,就是放下教授的架子装成十足的粗人,去迎合狱中大小官吏,有时门口闪过影子,他都会不放过地打一声招呼。只有独自一人时,他才会一门心思地继续翻译英国作家劳斯所著的《希腊的神与英雄与人》一书。当他看到那些驴头马面们一个个对他露出笑容,当他看到那些政客们对他伏案努力表示肯定时,他觉得他已经看到了那扇大门的春天!
大约是李来南京的三个月后,他的刑期被减至10年。1949年,南京岌岌可危,胡适等友人趁机为他暗中疏通,当年1月26日,他被江苏高法同意保外就医而提前释放。
在临迈出老虎桥监狱的当天,他在那间监室内写下一首古体诗《拟题壁》:
一千一百五十日
且作浮屠学闭关
今日出门桥上望
菰蒲零落满溪间
被释放的翌日,周作人去了上海,不久回到北京八道湾旧宅,直到1967年5月病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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