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告急,老李向我一排哨所方向上空“叭叭叭”连发三枪,这是向哨所报告有异常情况的信号。而那手电筒的光柱依然在无声无息地向前移动。光亮渐近渐强。从两三道光柱交叉时的瞬间,已经可以看到几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几乎在同时,老李和小金在头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是不是敌特凭借着恶劣天气,向我志愿军司令部进行接近侦察或进行恐怖破坏活动呢?然而我方连连鸣枪,哨位目标已经暴露,对方也没熄灭手电呀!……岗哨上,一老一新两位战士正在揣测着,难以作出明确的判断。在这片刻的迟疑之际,对方的光柱竟向岗哨方向直射而来。
小金高声呼喊:“站住!”“……”对方仍在默默靠近。
“听到没有?停止前进!开枪啦!”
对方依然没有回应。手电光闪烁着扫向哨位。
小金被激怒了,他大吼一声“站住”后忍不住扣动了扳机,向手电光的方向开了一枪。手电筒熄灭了。但只是一刹那工夫,突然三四道光柱向小金隐藏的位置射过来。这个虎头虎脑的新战士再也控制不住了,“叭叭!”他向对方连着射了两枪。手电光顿时熄灭。风雨声中,小金和老李听到愤怒的喊声:“打什么枪!向谁开枪?娘……”显然,对方要开口骂娘了。
彭老总大度为怀
我和一班郭班长,听到哨位报警的枪声,迅速赶到了哨位现场。在雨幕中,我看到哨位上围着几个人。走近一看,中间站着的竟是101首长——彭德怀司令员!他穿着雨衣,漠然站于雨中。小金和老李迎面站立,一言不发。
“怎么搞的?”郭班长见状,厉声责备老李。
“我们,我们是在报警!”
“你们这是报的啥警?向首长开枪,是什么警卫啊?”站在司令员前面的一名保卫队员,插嘴喊,“向首长连开三枪,这是什么性质?”
小金有些不服,嘟哝着:“你们为什么打手电?为什么不听哨兵的制止?”
我当时无语。但我感到问题确实严重,这是明摆着的警卫事故啊!101首长从“八中队”返回来时,竟发生了此等严重问题,我们的哨兵竟开枪打自己的首长!此责任说多大就有多大!
“秦干事,我们一定迅速把问题查清楚!快请101回司令部吧!”我带着内疚的心情说。
这时,彭司令员跨前一步,用湿淋淋的手掌拍一下我湿淋淋的肩膀,用缓和的语气说:“我看问题没那么严重。就是不该开手电嘛!在阵地、哨所,夜间不准随意开手电,这是防空条例所规定的。我看问题在于打手电。”彭司令员说着转向秦干事:“我看,问题不在警卫战士身上。”接着,彭司令员走上去伸手为小金抹去脸上、脖子上的雨水,风趣地说:“小老虎啊!我的警卫战士都应当是小老虎,不做小绵羊!对吧?”小金这才抬起头来,愧疚地说:“首长,请原谅。我太虎气了啊!”
彭司令员用拳头轻轻捶了一下小金的前胸:“虎气生威,好得很,好得很嘛!”
彭司令员风趣随意的语言,使大家紧张不安的心情缓和了许多。
彭司令员又说:“我没被打着,大家也好好的嘛。算啦,你们站你们的岗,我们回我们的洞子(指司令部,因为司令部设在矿洞里)。”他已走出几步,又回转身对秦干事说:“老秦同志,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要实事求是,责任不在他们俩身上,我的警卫员开手电是不对嘛,怨我制止不力啊!”
彭司令员说罢,消失在雨中,四名保卫队员紧紧跟上。
回到哨所,我迅速将此事向连长作了报告。
毕连长是一位老连长,沉默寡言,遇事稳重。他听完报告后说:“雨夜情况复杂,让战士们提高警惕,此事我会马上向团部报告的。”
两小时后,岗哨换班了。郭班长带着从岗哨换下来的战士,并没有直接回洞子休息,而是聚集在哨所,相对无言。我向大家传达了毕连长的话,大家仍不散去。不一会儿,电话铃响了……话筒里传出毕连长的声音:“让大家略等一会儿,我和指导员马上就到。”
不到十分钟,毕连长、指导员冒着大雨,气喘吁吁地走进来。
指导员邵发亮讲道:“岗上发生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刚才袁团长打来了电话,传达了101首长的指示。101讲,这次事件是由于保卫队员打手电引起的,责任不在警卫战士。他怕咱们为这件事背包袱,睡不着觉,影响身体,所以要求干部连夜把他的话告诉战士,好让战士下岗后回洞子睡个安稳觉。至于咱们连要不要总结经验教训,以后开战评会再说。散会,回去睡大觉!”
我留神观察,郭班长、老李、小金以及其他几位同志看上去,神情明显轻松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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